張艷霞
今年第一聲春雷在清晨響起,很溫柔,沒有驚悚,雷聲輕輕,像春姑娘的腳步聲,踏著云朵,踩著雨點,向大地走來。唐代詩人元稹的《芳樹》中:“春雷一聲發,驚燕亦驚蛇。”告訴人們,是春雷帶來萬物初醒的早春。
待雨停后,我來到城西的涢水濕地公園踏春,沿府河堤向西北走。堤坡上,冬日的枯草依舊依戀著大地,只有星星點點的新綠伸出稚嫩的翅膀。我蹲下身,用手掀開一叢厚厚的枯草,根部的泥土濕潤潤的,有鵝黃的嫩草芽尖正鉚足勁破土而出。我想用不了幾天光景,它們就會躥出枯草,由黃變綠,與田野里綠綠蔥蔥的莊稼爭寵了。
春江水暖鴨先知,府河水暖草先綠。鄉村的土地是最先醒來、最先溫暖、最先立春的。河堤邊便是生我養我的小村,它與桂花潭隔府河堤對望。鄉親們早早就看到了堤坡上鮮嫩的草芽。雖說這早春的河堤不多彩,不紛紜,沒有五顏六色的花兒朵兒,僅僅只是那一零星的翠綠,卻讓鄉親們愛得像是抱著襁褓里的嬰兒,一刻也放不下;蛟S正是因為這份偏愛,小村的春色來得比別處早,可鄉親們總嫌遲,早早就期盼著將漫長冬日里被嚴寒覆蓋的生機解放出來。
記得小時候,只要村前府河堤坡上有一點點綠意,爺爺就會把老黃牛從牛圈里牽出來,帶著我去堤坡放牛。嚼了一冬枯草的老黃牛搖頭擺尾地與我們同行。黃牛在堤坡上低頭啃草,爺爺卻閑不住,拿上鐮刀在河邊割草,他割一把就整齊地碼在篾框里,待框中草堆起來,我會跑上前躺在草堆上,那散發著清香的草被壓在身下,變成軟軟的墊子托著我。我仰望著天空,不時,聽到從河邊葦叢傳來水鳥的叫聲,圓潤而悅耳。我的思緒隨著云朵伸展,無限地擴大,神游于天際。
一年之計在于春,春天耕種的是生活,更是希望。鄉親們在泥土里生、泥土里長的,伺候泥土一輩子,生命的顏色已是泥土的顏色。他們的希望、夢想、收獲都在泥土里生根發芽,情感和寄托與泥土緊緊相連,像疼愛兒孫一樣呵護土地。在堤坡和河水之間,在村莊和田野之間,鄉親們像鳥兒一樣忙碌穿梭,在一步一犁中,追趕春的腳步。勞作的鄉親、提籃的孩童與水色和天色相輝映,耕地的老牛早早地聞到了屬于春天的芬芳,播下風,風就協調和暢;種下雨,雨就百依百順;撒下萬物,萬物競相生長。
后來,我離開小村外出求學、工作,村莊像一卷書,折疊了我成長的歲月里聽到的所有雋語,折疊起屋頂上的炊煙和養育我疼愛我的親人們,折疊起青青的麥苗和村前槐樹,還有葦叢里水汽淋漓水鳥的歌聲,他們都被折疊起來,擱置起來。時間在四季流轉,樹苗長成大樹,堤坡上的草綠了又黃,黃了又綠。有人老去,有人新生,我時常夢到一些人,也時常想念兒時的黃牛、水鳥、草堆等,不知屋檐下的燕子,又繁衍了幾代。許多年過去了,我生活在鋼筋水泥的小城,被生活的洪流裹挾著前行,都來不及確切感受時間的痕跡。
這個早春,我回了小村,村前的涢水濕地公園,正在變美,我的家鄉即將成為城市氧吧和后花園,濕地和田野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來此休養生息。漫步在被雨水洗過的彩色步道上,滿眼是油菜、麥苗、大棚果蔬采摘基地沿著壟間地頭綿延鋪展開來,處處已是春的氣息和綠的希望。
眺望遠方,一群鳥兒在天空中飛過,畫出了早春的美麗弧線,給了我尋常生活之外的驚喜,花會開、燕會來,我的小村對春的向往和期盼從未停止。